曾国藩
“挺经”是一种以刚劲强毅为特征的处世哲学 ,所谓“打脱牙,和血吞”、“咬定牙根”等等,可以说就是“挺经”的注脚。
# 入局
曾国藩《挺经》里的十八诀,说到底都有一个前提就是“入局”。因为这是入局后才会有的十八诀,抛开入局,也就无从谈起十八诀。
他一直认为“天下事在局外呐喊议论总是无益,必须躬身入局,才能有改变的希望”。为此,他提出了躬身入局的办法,那就是“五到”:身到、心到、眼到、手到、口到。
要想问题得到解决,在岸上空嚷嚷不行,要亲自“入局”,这样才能解决问题。而这“入局”,之所以被曾国藩的《挺经》收在了首篇,就是因为“大抵谓天下事在局外呐喊议论,总是无益,必须躬身入局,挺膺负责,乃有成事之可冀”,这也是《挺经》的最基本的精髓。
有了曾国藩的“入局”,才有了接下来的一切。
所谓“养活一团春意思,撑起两根穷骨头”,正是曾国藩血诚精神的写照。
# 励志
盖士人读书,第一要有志,第二要有识,第三要有恒。
有志,则断不甘为下流。
有识,则知学问无尽,不敢以一得自足,如河伯之观海,如井蛙之窥天,皆无识者也。
有恒,则断无不成之事。
此三者缺一不可。诸弟此时惟有识不可以骤几,至于有志、有恒,此诸弟勉之而已。
苟能发奋自立,则家塾可读书,即旷野之地、热闹之场,亦可读书,负薪牧豕,皆可读书。
苟不能发奋自立,则家塾不宜读书,即清净之乡、神仙之境,皆不能读书。何必择地,何必择时,但自问立志之真不真耳!
# 坚忍
# 心性
然困心横虑,正是磨炼英雄,玉汝于成。
李申夫尝谓余怄气从不说出,一味忍耐,徐图自强,因引谚曰:“好汉打掉牙,和血吞。”此二语是余生平咬牙立志之诀,不料被申夫看破。
余庚戌、辛亥间为京师权贵所唾骂,癸丑、甲寅为长沙所唾骂,乙卯、丙辰为江西所唾骂,以及岳州之败、靖港之败、湖口之败,盖打脱牙之时多矣,无一次不和血吞之。
弟此次郭军之败,三县之失,亦颇有打脱门牙之象。来信每怪运气不好,便不似好汉声口,惟有一字不说,咬定牙根,徐图自强而已。
凡发一谋,举一事,必有风波磨折,必有浮议摇撼。
从前水师之设,创议于江忠烈公;安庆之围,创议于胡文忠公。其后本部堂办水师,一败于靖港,再败于湖口,将弁皆愿去水而就陆,坚忍维持而后再振;安庆未合围之际,祁门危急,黄德糜烂,群议撤安庆之围,援彼二处,坚忍之力争而后有济。至金陵百里之城,孤军合围,群议皆恐蹈和、张之覆辙,即本部堂亦不以为然,厥后坚忍支撑,竟以地道成功。
可见天下事,果能坚忍不懈,总可有志竟成。
# 掣肘
日内因江西藩司有意掣肘,心为忿恚。然细思古人办事,掣肘之处,拂逆之端,世世有之。 人人不免恶其拂逆。
而必欲顺从,设法以诛锄异己者,权臣之行径也;听其指拂而动心忍性,委曲求全,圣贤之用心也。
吾正可借人之拂逆,以磨砺我之德性,其庶几乎!
# 用兵
久战之道,最忌势穷力竭四字。力则指将士精力言之,势则指大局大计及粮饷之接续。
贼以坚忍死拒,我亦当以坚忍胜之。惟有休养士气,观衅而动,不必过求速效,徒伤精锐,迨瓜熟蒂落,自可应手奏功也。
夫战,勇气也,再而衰,三而竭,国藩于此数语,常常体念。大约用兵无他巧妙,常存有余不尽之气而已。
# 强毅(自胜)
至于强毅之气,决不可无,然强毅与刚愎有别。
古语云自胜之谓强,曰强制,曰强恕,曰强为善,皆自胜之义也。
如不惯早起,而强之未明即起;不惯庄敬,而强之坐尸立斋;不惯劳苦,而强之与士卒同甘苦,强之勤劳不倦,是即强也。
不惯有恒,而强之贞恒,即毅也。
舍此而求以客气胜人,是刚愎而已矣。二者相似,而其流相去霄壤,不可不察,不可不谨。
# 克己
居官四败曰:昏惰任下者败,傲狠妄为者败,贪鄙无忌者败,反复多诈者败。居家四败曰:妇女奢淫者败,子弟骄怠者败,兄弟不和者败,侮师慢客者败。
凡天下官宦之家,多只一代享用便尽,其子孙始而骄佚,继而流荡,终而沟壑,能庆延一二代者鲜矣;商贾之家,勤俭者能延三四代;耕读之家,谨朴者能延五六代;孝友之家,则可以绵延十代八代。
# 进德修业
吾人只有进德、修业两事靠得住。进德,则孝悌仁义是也;修业,则诗文作字是也。此二者由我作主,得尺则我之尺也,得寸则我之寸也。今日进一分德,便算积了一升谷;明日修一分业,又算余了一文钱,德业并增,则家私日起。
人之气质由于天生,实难改变,惟读书可以变化气质。古之精相法者,并言读书可以变换骨相。读书之志,须以困勉之功,志大人之学。座右为联语,以自箴云:“不为圣贤便为禽兽,莫问收获但问耕耘。”余思朱子言,为学譬如熬肉,先须用猛火煮,然后用慢火温。余生平工夫全未用猛火煮过,虽略有见识,乃是从悟境得来。偶用功,亦不过优游玩索而已耳。如未沸之汤,遽用慢火温之,将愈煮愈不熟矣。
# 致用
# 用人
虽有良药,苟不当于病,不逮下品;虽有贤才,苟不适于用,不逮庸流。梁丽可以冲城,而不可以窒穴。嫠牛不可以捕鼠;骐骥不可以守闾。千金之剑,以之析薪,则不如斧。三代之鼎,以之垦田,则不如耜。
盖天生之材,或相千万,要于成器以适世用而已。材之小者,视尤小者则优矣;苟尤小者琢之成器,而小者不利于用,则君子取其尤小者焉。材之大者,视尤大者则绌矣;苟尤大者不利于用,而大者琢之成器,则君子取其大者焉。……故造之不力,则虽有瑰质,终亦无用。孟子曰:“五谷不熟,不如荑稗。”诚哉斯言!
# 用物
欲求自强之道,总以修政事、求贤才为急务,以学作炸炮、学造轮舟等具为下手工夫。但使彼之长技我皆有之,顺则报德有其具,逆则报怨亦有其具。若在我者挟持无具,则曲固罪也,直亦罪也;怨之罪,德之亦罪也。内地之民人人媚夷,吾固无能制之;人人仇夷,吾亦不能用之。
凡恃己之所有夸人所无者,世之常情也;忽于所习见,震于所罕见者,亦世之常情也。轮船之速,洋炮之远,在英、法则夸其所独有,在中华则震于所罕见。若能陆续购买,据为己物,在中华则惯而不惊,在英、法亦渐失其所恃。购成之后,访募覃思之士,智巧之匠,始而演习,继而试造,不过一二年,火轮船必为中外官民通行之物,可以剿发逆,可以勤远略。
# 驭下
待下之法,有应宽者二,有应严者二。
应宽者:一则银钱慷慨大方,绝不计较,当充裕时,则数十百万掷如粪土,当穷窘时,则解囊分润,自甘困苦;一则不与争功,遇有胜仗,以全功归之,遇有保案,以优奖笼之。
应严者:一则礼文疏淡,往还宜稀,书牍宜简,话不可多,情不可密;一则剖明是非,凡渠部弁勇有与百姓争讼,而适在吾辈辖境,及来诉告者,必当剖决曲直,毫不假借,请其严加惩治。
应宽者,利也、名也;应严者,礼也、义也。
四者兼全,而手下又有强兵,则无不可相处之悍将也。
大抵军政吏治,非财用充足,竟无从下手处。
自王介甫以言利为正人所诟病,后之君子例避理财之名,以不言有无、不言多寡为高。实则补救时艰,断非贫穷坐困所能为力。叶水心尝谓,仁人君子不应置理财于不讲,良为通论。
# 整军/峻法
兵者,阴事也……无论其败丧也,即使幸胜,而死伤相望,断头洞胸,折臂失足,血肉狼藉,日陈吾前,哀矜不遑,喜于何有?故军中不宜有欢欣之象,有欢欣之象者,无论或为悦,或为骄盈,终归于败而已矣。
医者之治瘠痈,甚者必剜其腐肉而生其新肉。今日之劣弁羸兵,盖亦当之为简汰,以剜其腐者,痛加训练,以生其新者。不循此二道,则武备之弛,殆不知所底止。立法不难,行法为难。凡立一法,总须实实行之,且常常行之。
不治以严刑峻法,则鼠子纷起,将来无复措手之处。牧马者,去其害马者而已;牧羊者,去其扰群者而已。牧民之道,何独不然?
# 纳言
天下之事,为吾辈所不深知、不及料者多也,切勿存一自是之见,须在善理人才、多纳善言上下功。
大凡居高位之人,无不因自是而败,无不因恶言而败。
# 浑含
与官场交接,吾兄弟患在略识世态而又怀一肚皮不合时宜,既不能硬,又不能软,所以到处寡合。
迪安妙在全不识世态,其腹中虽也怀些不合时宜,却一味浑含,永不发露。
我兄弟则时时发露,终非载福之道。
雪琴与我兄弟最相似,亦所如寡合也。弟当以我为戒,一味浑厚,绝不发露。